麥浚龍的電影《七日重生/殭屍》是對於遠去的香港小市民文化的一次全面而深邃的告別和悼念,表面上是借著當年流行文化的代表+玄幻鬼怪電影和武打片的形式,骨子裡,致敬的是港片黃金時代的那種繁榮,而用創造與經歷過這種的親身經歷者如今生活的逼狹與落寞,來反襯,就更加顯得如今港片沒落的惹人唏噓……
麥浚龍靠著父輩人脈,集合了他最想用來還原的港片黃金時代的經歷者和見證者,有些人來了——錢小豪,惠英紅,陳友,盧海鵬,鍾發,樓南光,吳耀漢…… 他們或多或少都是神鬼玄幻電影磨礪和培養出來的,這些電影是他們人生的一部分,甚至是最輝煌的一部分,所以,他們本身的出現不用經歷劇情,演員本身就帶有著強烈的附加價值。
而因為世事變遷,現今存世的都來了……而最遺憾的在於,那些在此類型里真正做出領導者姿態的一些重量級人物卻很可惜的來不了了。林正英和許冠英早已不在了,而在電影宣傳期間,另一位主要人物午馬也急症去世,以燕赤霞角色讓觀眾記住的這位資深人物,耿耿體現出世事無常的唏噓之情來……
《七日重生/殭屍》的主體故事很簡單,但是編劇把整個紛亂到有些喧囂的故事糅合得很好——一座老舊接近廢棄的老社區,裡面那些垂垂老矣或者落魄失意的人物,在陰暗的空間裡看似和看不見的鬼怪魍魎共存丙炔作鬥爭,實際上,是和無望的生活在做一場註定必輸的較量!
《七日重生/殭屍》不僅僅是一出玄幻的鬼怪電影,它前前後後用大量的細節在鋪陳——這其實是一場死前駐留,是過氣破產,離婚後無家可歸的前動作明星錢小豪,在自殺過程里腦海里對平時這棟大樓里見過面的鄰居的一種自我投射。因為瀕死的原因,裡面記憶出現了大量的扭曲和潛意識的恐懼,而這種扭曲就以鬼怪的面目呈現出來,表達一個潛伏在日常生活之下的生存恐懼!
麥浚龍在設計這個故事的時候,做了兩種打算——一方面,是細枝末節的積累,用鬼怪的方式,來構建這個不見天日的老舊社區裡的最後崩潰——主線敘事裡,從錢小豪上吊引出雙胞胎厲鬼開始,阿九養小鬼,吸骨灰續命等等陰損作為,加上冬叔的意外,刺激阿九鋌而走險,養屍來騙取陰曹使者的關注,好為已經多次強行續命的自己更長久的維持生命,
然後,將整棟樓里的街坊鄰居全部牽連了進去——冬叔嗜血,梅姨犧牲了楊鳳的兒子滋養已經異變的丈夫,之後,為了保護楊鳳,保安燕叔也被雙胞胎惡靈害死,楊鳳激怒之下報仇,不敵異變的冬叔和雙胞胎惡靈,就連武行出身的錢小豪和陳友都被合體之後更加兇悍的冬叔重傷。逼不得已,陳友和錢小豪抱定必死之心,用祖傳法器開啟五行術法,強行將冬叔殺死,梅姨失去生活希望,也自刎而死。
一種陰沉無望在整個前期劇情里瀰漫不散,著重強調那種社會底層在狹小空間裡艱難求存,最後被旁人或者說鬼使神差的命運拖進無底深淵的悲涼與陰詭。
而在最後幾分鐘的劇情里,麥浚龍用碎片化的鏡頭,瀝清了比較現實的另一條線索——錢小豪其實在第一次上吊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冬叔異變以及以後的那一系列事件都是他死前殘念——將身邊那些人物融合到他瀕臨死亡的短暫思維里,重新編導了一出鬼怪綺麗的故事。
實際上,陳友早就放棄了祖傳的茅山道法,安心做一個社區拍檔的廚子;阿九倒是拿著一些旁門左道的東西在社區里假冒大師,坑蒙拐騙的混飯吃;楊鳳雖然丈夫犯了事,但是和兒子相依為命,日子過得平淡而堅定;燕叔還是成天在門衛室里打瞌睡;而冬叔其實早已去世,梅姨也習慣了孑然一身的日子,通過給別人做衣服賺錢度日……
和鬼怪版本裡全滅的結局不同,這裡面原本平靜生活的人依舊背負著生活里的重擔繼續生活,反而真正死去的是錢小豪,他經歷過青年時期的輝煌,中年家庭的離散,在繁華落盡之後無法排解自己的彷徨無望,選擇了結束自己生命。
他的記憶里,是妻兒全部死去,他孑然一身,而現實是妻子離異不再見他,而妻兒都還在人世,最後,認領他屍體的就是他長大成人的兒子。
所以,記憶里死去的那些人其實都艱辛而堅強地存活了下去,而真正死去的,是對生活失去信心的他自己而已。一如,他自身所代表的那個一去不復返的港片黃金時代一樣,看起來整個香港都卡在一個微妙的境地里,而仔細看,真正卡死自己的,是那些對自己灰心失望的人。
所以,麥浚龍的電影《七日重生/殭屍》裡用明媚和陰暗兩個結局,來描繪香港底層居民的生活,但是兩者所指不同,就看觀眾自己如何抉擇,看向生活的某一個地方,就會有期望的生活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