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美國導演拉敏巴哈尼指導,改編自澳洲印度裔作家的阿維德·阿迪加同名小說的印度電影《白虎》在2021年低調上映。其以犀利的鏡頭揭開了印度社會的神秘面紗,讓觀眾們見識到了一個天堂與地獄並存的真實印度。

印度電影《白虎》
故事的主人公巴拉姆是貧民出身,用他的話來說,自己成長在印度的黑暗地帶,承襲自家族的低賤種姓使他只能從事製糖工作。雖家境貧寒,但巴拉姆的聰明好學卻自幼讓他從同齡人中脫穎而出並獲得了老師「白老虎」的稱號,意味著他具備遠超同類人的才華。
但身患肺結核的父親因為勞累過度而早逝,不但讓巴拉姆早早地扛起了家中的重擔,也讓他喪失了繼續求學的機會。天資聰穎且胸懷抱負的巴拉姆只得在家中的糖水店鋪當起了夥計。惡劣的生活環境和家中祖母的盤剝,讓他對未來看不到一絲希望。
直到有一天村中地主阿鶴帶著他剛剛從美國回來的小兒子阿肖克來村里收租。意氣風發、年輕英俊的阿肖克迅速吸引了巴拉姆,於是他心中打定主意,只有成為這位少爺的僕人才能讓自己脫離苦海。剛好阿鶴正準備給剛回國的兒子請一個司機,得到消息的巴拉姆從祖母那兒軟磨硬泡拿到了300盧布,歡天喜地地到駕校報了名。
印度鄉村的交通狀況自然比國內要糟糕許多,巴拉姆不但從教練那裡學到了車技還學到了加塞兒、搶車道的「林莽智慧」。
巴拉姆在片中曾講過一個故事,他認為印度最偉大的發明就是雞籠,雞販子刻意在雞籠旁邊把要殺的雞拔毛放血,讓一旁的籠中雞對自己同類的死亡感到麻木。而印度所有的僕人就如「籠中雞」一般,在主人這樣的馴化下被世代奴役。
因此,這種奴性血液流淌在每一個低種姓人的血管中,即便你把打開籠子的鑰匙丟在他面前,他依然會厭惡地丟還給你。
當巴拉姆來到阿鶴老爺美麗別墅的高大鐵門前,他血管中的「奴性血液」就開始飛速流淌。接下來的一切,便異乎尋常的順利。
他成功地通過了阿鶴大兒子貓鼬的考驗,穿上了象徵僕人的藍色制服,成為了阿肖克的專屬司機。雖然學歷水平低,卻通過討巧賣乖贏得了主人的寵愛。並且他還通過向老爺告密家中另一位老司機的穆斯林身份而擠走了他,獲得了載少爺去新德里的機會。
當然,阿肖克的新德里之行並非單純為了吃喝玩樂。他父親的廠子,因為開採煤炭又沒有交稅被所在邦執政黨領袖抓住了小辮子,向他索要大筆的回扣。好在印度是個民主國家,阿鶴決定讓兒子此番用大筆現金賄賂反對黨,等到來年換屆選舉的時候就再也不用看這個領袖的臉色了。
於是,巴拉姆在新德里每日的工作就是載著貓鼬和阿肖克往返於星級酒店、銀行和印度各個黨派的駐地,看著少爺把從銀行里提出的滿滿紅色手提袋清空。
當然星級酒店的套房自然不會有臥室留給巴拉姆這樣的僕人,他們的住處在陰暗潮濕充滿霉味的地下車庫,在車位旁有一個個骯髒破舊的小隔間供他們睡覺。這裡的其他僕人,告訴了巴拉姆「生為人奴」的生存之道——陽奉陰違。
表面上一定要無微不至地關照好主人的飲食起居,決不能犯嚴重的差錯,倘若中途被主人辭退回家就只有餓死的份兒,但是私下裡一定要替自己的未來打算,例如趁主人不在的時候利用他的車去拉私活,賺點外快,好讓自己退休之後的生活好過一點。
在新德里的行賄工作完成過半,貓鼬因家中有事回去處理,只留下阿肖克和他的妻子平吉善後。
在巴拉姆眼中阿肖克和平吉這樣的主人被稱為「羔羊」,因為他受的是西方自由民主的教育,主張人人平等,從不苛責、打罵僕人,不貪婪,甚至對僕人沒有防備意識。但骨子裡的奴性,依然讓巴拉姆不敢有一點越規逾矩的行為,只是感覺放鬆了些。他甚至為了討好主人,還換上了綠色的印度傳統服飾來為女主人慶祝壽辰。
在生日party結束的這天晚上,女主人趁著酒興要開車載著巴拉姆回酒店,回程上一路狂飆。結果發生了車禍,一個在深夜的城市街頭流浪的小女孩死於輪胎之下。
阿肖克和平吉一時間手足無措,想要拉女孩去醫院,但巴拉姆深知在印度這樣的貧民幼童每晚不止會有多少會被撞死,他們的家人沒有精力去報案和追查兇手。只要沒有報案警察更懶得追究責任。於是,他強行將兩位驚魂未定的主人拉回了酒店,並清洗了車上的血跡。
誰知第二天,阿鶴和貓鼬就找上門來,他們擺出一副將巴拉姆視作自家人的姿態,強迫他簽下了一份認罪書,承認昨晚開車撞死女孩的是他。此刻的巴拉姆雖然一萬個不願意,但他別無選擇,埋頭寫下自己的名字。被逼迫承認莫須有的罪名,巴拉姆表面上強顏歡笑,但仇恨種子已悄悄在他心中紮下根來。他恨逼迫自己的阿鶴和貓鼬,更狠懦弱的自己沒有勇氣說不。
好在警察局沒有進一步追究此事,巴拉姆也被允許繼續擔任阿肖克的司機,但貓鼬卻告訴巴拉姆自己已將認罪書保存起來,以便隨時威脅他。平吉因為車禍事件,精神受到了巨大衝擊,就坐飛機飛回了美國。
臨走前,還塞給了巴拉姆一筆錢,並鼓勵他要有勇氣改變自己的命運。阿肖克因妻子不辭而別一蹶不振,整日酗酒消愁。而巴拉姆則一邊照顧主人幫助他重新振作,扮演一個好僕人的形象,另一邊又常常用車拉私活掙外快。
直到他窺探到阿肖克在和另外一位司機談話並且準備開除自己,一個在心中盤算已久的計劃冒了出來,只是他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去施行。一次他帶著從鄉下來投奔他的小侄子去動物園,看到了籠中的遊走徘徊的白老虎,一下子將他帶回到了多年以前。
那時,自己還是一個滿懷壯志的少年,渴望成就一番事業。巴拉姆默念出了詩人伊克巴爾的一句詩「當你認出這世界的美麗時,你就已不再是奴隸。」,並在心中打定主意,要成為第一個打破「雞籠」的人。
在一個大雨滂沱的深夜,巴拉姆載著主人前去行賄,半路他藉口輪胎被紮下車檢查,並請阿肖克下車幫助更換輪胎,然後用早已備的瓶子碎片劃開了主人的喉嚨,載裝滿現金的汽車消失在雨夜中……
此前的所有故事,都是巴拉姆的回憶自述。如今的他已經是一家計程車公司的老闆,還花錢買通了警察局長讓他對自己的通緝令置之不理。偶然一天,當他從報紙上看到自己家鄉的村子一家十七口人被滅門的新聞時,他想都沒想就猜到一定是貓鼬為了報復殺了自己全家。但他認為,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為,在當代印度想要從低賤的種姓變為富有階層,只有兩條路可以走,從政或者殺人。
在影片的結尾他還以告誡式的口吻對廣大印度窮人說,傳統的印度電影中當一個窮人殺了富人後,他便會做噩夢,而這都是騙人的。現實中真正的噩夢是,一個窮人因為自己沒有膽量邁出那關鍵一步,結果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依然是奴隸。
相較於韓國電影《寄生上流》,這部印度影片呈現的印度社會階級矛盾無疑更尖銳,最終給出的答案也更為血腥和殘酷,儼然就是「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的現代翻版。
看過電影後,巴拉姆最終選擇的完成階層躍遷的方式固然可鄙,但是印度社會兩極分化之嚴重,社會腐化墮落程度之深同樣讓人警醒。當古老的種姓文化與現代的資本主義文明相結合,金錢就取代了血統的地位,成為了世間屢試不爽的法寶,它能讓政客低頭,可使奴隸下跪,更可以讓罪人逍遙法外。
巴拉姆犯下的罪行與「麥克白」類似,前者為金錢後者為王權,只不過相較古典時代的人來說,麥克白殺人過後尚有內心不安、靈魂戰慄,而這個二十一世紀的印度人在讓雙手沾滿鮮血後卻慶幸萬分,感嘆終於脫離了苦海。
從此,我們亦可反向體會到印度社會的階層固化程度之嚴重,人與人傾軋程度之深,致使巴拉姆寧願將道德準則視為捆縛自己手腳的鎖鏈,將其棄置一旁,也不願在黑暗之地苟活一天。